“再说了,当年我们的部众不过数千人,几百条海船勉强还能装得下,现在多年过去了,我们一直没有再建造新的海船,多年前的那些船只是否还能用,都不得而知,就算可以用,是否能装得下足够多的人,也未可知,到时候丢下谁,不让谁上船呢?就算上了船,这海船还能经历多少风浪,会不会直接解体,谁敢保证呢?宝玉,你想得太简单了。就算我真的想走,想走海路,也不容易呢。”
慧远平静地说道:“刘裕下过令,所谓元凶必诛,胁从不问。你们这些从吴地就过来的老兄弟,他是不会放过的,但如果是在岭南之后加入的人马,刘裕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。你们上次下海之后,留在吴地和扬州的弟子,绝大多数得到了赦免,现在刘裕要急着平定国内,恢复战争的创伤,需要人心的团结,如果你们走了,那留下的人只要说是给你们逼的,胁迫的,刘裕应该会放他们一条生路,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,也是他有别于石虎这样的暴君的地方。”
卢嘏冷冷地说道:“就是因为他上次放了我们一马,结果我们这次再度起兵,差点灭了晋国,他这回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,我们的手下老兄弟,也有不少是上次留在吴地,等风声过后,再次远道而来投奔我们的,这些足有一两万人,刘裕有上次的教训,不会再放过跟我们从岭南起兵的兄弟,而我这里的海船,最多装上四五千人,绝不可能带走所有兄弟。”
慧远叹了口气:“要带上谁,留下谁,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事了,现在起码是在从豫州到江州,刘裕下的令是赦免这次跟你们起兵的人,除了三吴时期,在孙恩起事时就加入天师道的老兵,这岭南之地,离建康更远,他不可能长期在这里追杀你们的,实在不行,你们带不走的一些兄弟,可以在我们佛寺里出家,落发,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他们的,刘裕若是想害他们性命,就先杀了我吧。”
卢嘏的心中一动:“你真的可以保护我们的一些兄弟?”
慧远点了点头:“不过,这是无奈之举,只有真心向佛,不再参与这人世间的纷争,我才能保护得了他们,所谓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入我佛门,每天青灯古佛,吃斋修行,就不再能回头尘世了,你可以问问你的部下,有哪些愿意走这条路,这广州城中有我弟子住持的三座寺庙,整个岭南各地,也有十七座,加上在江州,荆州的寺庙,足有三十余座之多,是我可以安排弟子名额的,总共可以庇护三到五千人,你实在带不走的,又怕给刘裕清算的,可以在这些寺庙中暂避一时,只要东晋还继续允许佛教的存在,还视我为大师,那就会给我这个面子。”
卢嘏喃喃道:“可是我们的不少老兄弟,一生一世都是神教的人,要让他们为了保命,而加入佛教,一时半会儿托身尚可,但若是真的就此当了和尚,他们恐怕是不愿意的,就象那王妙音,也曾一度入了空门当了尼姑,最后还不是回来当了皇后吗?”
慧远正色道:“人各有志,我之所以现在就来找你,也是要在你的部下里找到有慧根之人,如果心中无佛,不问善恶因果,不惧生死,也不为多年来犯下的杀业而忏悔,这样的人,佛祖也是不收的。就象阿嘏你,我是绝不会劝你加入佛门的,因为刚才的对话已经证明了,你不是那个有缘之人。”
卢嘏哈哈一笑:“若是我,就算进了你的庙,当了你的首坐大弟子,刘裕他们也不可能放我一条生路的,这就不用说了,我们的三吴老兄弟,我应该是可以带他们走的,那些在岭南加入我们的蛮夷道友,恐怕是要托你关照了。你若是能保护他们,保护一些我们战士的家属,对你来说,也是功德无量之举吧。”
慧远点了点头:“是的,岭南之地,其实离中原较远,而离佛国,走海路的话,反而较近,天竺佛国的僧人,有不少现在是走南海,过林邑,然后登陆广州的,所以,你们若是能出海,登陆林邑,在那里得到了林邑国的庇护,才可能真正地摆脱追杀。”
卢嘏喃喃道:“林邑国?那不是卷发黑皮的异国蛮邦吗,多年来一直进犯交州,非我族类,你是要我们逃到那地方去?”
慧远平静地说道:“林邑国远在南方,交州日南,九真郡之南,是化外蛮夷,但近年来,天竺佛教也开始传入林邑,我这里和林邑的广林寺大师阿古拜利,神交已久,他邀请我过去论经讲学,但因为我年老体弱,中土又和林邑相隔千山万山,星辰大海,无法前往。这次我来广州,一来是会你这位老友,二来也是想通过你们的海船,去达林邑,如果有机会,再能从林邑国西行,走海路入天竺国,到达我佛教西天的灵山,了我此生心愿。”
卢嘏笑了起来:“弄了半天,你是想搭我们的船出海,去西天见佛祖哪。”
慧远微微一笑:“以我现在的这个身体情况,只怕去不了西天,路上就要圆寂了,但如果能助你们就此出海,到林邑避难,拯救上万天师道弟子,也避免再起刀兵,生灵涂炭,也算是我一件无量的功德,至于能不能到了西天,见了佛祖,那些都不重要了,若是我只是为了自己修行去西天,那只要向你借条海船便是,何必要跟着你们全军出海呢?”